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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田源吾與北投溫泉
文:許陽明 圖文:平田恆之
(本文承平田恆之先生提供珍貴之歷史照片與資料,特此致謝。)

開發北投溫泉的平田源吾生於日本弘化二年,也就是西元一八四五年。他的本籍是大阪市南區北桃谷町百三十八番地,出生地是在豐前中津奧平藩,他父親的名字是柳原傳兵衛。他之所以會姓平田,是因為他被母親那方家族中的平田右衛門收為養子,繼承了平田家的緣故。在他二十一歲那年,正好是慶應元年(一八六五年),是日本幕府末期,明治維新(明治天皇是一八六七年即位的)要開始的年代。那個時期正好是天下動亂的時期,與日本據台初始的臺灣軍政時期情況有點類似。平田源吾就是在這個所謂過渡時期,也是那種他認為是饒富趣味的時候,遷到大阪的。當時平田源吾認為,他並不適合長久待在那種無聊的邊境地帶,而應該要乘著所謂的「千載難逢」的時機,去為天下眾生做一番大事。

於是平田源吾就懷著那樣的抱負,和一些氣性相投的青年同志們互相來往。日本慶應二年(一八六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時,平田源吾和平野四郎、石見忠義、佐田內記等二百五十八餘人,在宇佐郡四日市放火把幕府的陣屋燒掉了,並且還佔領了兩門大砲,奪取了陣屋的米糧,佔據了宇佐八幡的御許山。當時他們是在主張攘夷的情況下,進行了那個攻佔九州的計畫。

但平田源吾自稱那實在是一次有勇無謀的舉動。次月,也就是一八六七年一月十五日,有一千多人從長州來到了宇佐,他們聲稱是平田源吾他們的同伴。平田源吾他們當時根本沒想到那些人並不是同伴,而是敵人。之前所提的平野和佐田兩人以使者的身份去迎接他們,結果反而被殺了。因為一直以為他們是同伴,而沒注意到是敵人來襲,所以在防守脆弱的情況下不幸敗北,最後大家只好解散,逃往各處去了。當時平田源吾的右膝蓋曾經被子彈擦到過,那個傷痕到他流浪到台灣時都還留著。

他在逃亡之後,先暫時躲藏在立石藩的親戚家裏,等到風聲比較小後,就化身成浪人,出外去做武者修行了。平田源吾說他當時腰上插著一支長三尺二寸五分的名刀,穿著小倉和服,肩上擔著劍道用的防具和竹刀,就這樣從他的故鄉出發了。他說因為年輕,既沒什麼遊歷見聞,在各地沒有半個認識的人,所以那時內心裏實在是蠻寂寞的。他說他父親送他的那把名刀,對他來說是唯一可以護身,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他一直都很珍惜的隨身攜帶著,不敢稍離。到臺灣來時,他也有一起帶過來,不過後來在實業界的名士久米民之助先生的請求之下,平田源吾就以五十圓的價格把那把刀出讓了。

在離開家鄉,到諸國遊歷了一番之後,平田源吾最後到達了江戶。他認為這時應該要學習劍術了,於是就成了將軍家的武術指導---旗本的桃井春藏先生之門下學生。在明治元年(一八六八年)時,桃井南下來到了大阪,在空堀也就是當時的桃谷,開了一間道場,於是他也隨著桃井來到了大阪。在明治三年時,大阪府裏開始要設立警察機構,為此大阪政府採用了原來就擔任追捕犯人工作的年輕人們來當巡查,桃井的學生裏也有十一個人被選拔為警察官,而平田源吾也是其中的一人。後來在明治六年,因為征韓論談判破裂的緣故,以西鄉為首的板垣江籐等廟堂的參議員們一時之間全都辭職了,這件事帶來了非常大的影響。在明治七年時,大阪的二十八位主要的警察官也跟著一起辭職了,而平田源吾也是其中的一名。當時大阪的警察局一時之間呈現了瓦解的姿態。後來因為土佐出身的楠本大參事和知事渡邊昇先生的盡力挽救,才沒有使事件變得很嚴重。

那些事件之後,平田源吾從明治十八年開始,在大阪住友家從事礦山的工作,然後出差到長州櫻鄉的銅山。後來在臺北成為一位很有名醫師的阿部兵熊先生當時也住在櫻鄉銅山,平田源吾那時還不認識他,只有聽說銅山住有一位醫師而已。明治二十八年即西元一八九五年,台灣割讓日本之年的六月,平田源吾知道到台灣應該是一個發展的大好機會,於是這個冒險家就辭去了住友家的工作,立刻就渡海到臺灣了。他說他「以數年間在住友家從事礦山工作的實地經驗,並且懷抱著一獲千金,希望成為天下屈指可數的大富翁的美夢以及野心,來到臺灣打算採掘金礦。」

平田源吾從基隆上陸之後,就立刻飛奔到瑞芳的山脈,也就是當時的籐田組以及田中組等等的礦山所在地,在那裏調察了一番之後發現,的確和自己所想的一樣,是一個礦源非常豐富的地方,於是立刻向基隆的軍政廳提出了約五十萬坪的試掘請願書。但是政府方面卻以那座金山應該是屬於皇室財產為由,而拒絕通過平田源吾的請願。不久平田源吾在探查礦山時所受的傷開始腐爛,再加上腳氣病又發作了,而基隆那時連一個醫生都沒有。在這種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療傷治病的情況下,平田源吾說「我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了。」

後來他在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臺北附近的山裏有冒出溫泉的地方。雖然他覺得這個消息不太可靠,但是又想或許消息是真的,總之先去看看再說,於是就沿著基隆河南下來到了臺北。到了臺北之後,平田源吾暫時住在一家稱為辰馬商店的地方,在經過一番調查之後,終於確定了大屯山的山麓有溫泉。平田源吾正好是明治二十八年(一八九五年,日本入台的第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那天,第一次來到了北投,借宿在一位姓陳的本島人家裏。在溫泉的溪流裏沐浴養生了一段時間後,病也漸漸的好轉,在差不多快痊癒時,已經是十二月底了,平田源吾就先回到臺北去過新年。可是在明治二十九年的一月一日,卻遇到了陳秋菊等襲擊臺北城。其實當時大屯山脈可以說是簡大獅的根據地,所以平田源吾說當時的軍政時期,也是一個頗為危險混亂的時期。因為日本才剛進駐臺灣不久,所以他認為以內地(即日本)人民的身份來到北投溫泉沐浴養生的,平田源吾說他可能是第一個人吧。

平田源吾回到台北仍然住在辰馬商店。平田源吾當時就感慨地說:「因緣真是一種很奇秒的東西。」雖然他因為危險而被阻止了,但是他仍然在明治二十九年三月時,再度到北投來沐浴。這時平田源吾就下了決心,買下了一位當地人位於北投溪邊的房子,開了一間臨時的溫泉旅館。這間旅館就是天狗庵,日治時期的地址是「芝蘭二堡北投莊七十三番地」該址即是今天的「台北市北投區光明路二三四號」。天狗庵是北投第一家溫泉旅館,也是台灣第一家溫泉旅館。平田源吾後來回憶說:「有時候我會有所疑問:這對我來說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以我現在看來,不管是成為天下第一大富豪,還是成為小小的溫泉旅館天狗庵的主人,大致上來說好像也沒有什麼差別了吧?所以我並沒有很強烈的失落感。而且能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沒必要在那裏一直對往事念念不忘。人類就是在行動自由的情況下,盡力做好自己做得到的事就夠了。對於自己現在的境遇,我應該要感到滿足才行。」

從明治二十九(一八九六)年八月起,臺北軍政廳的財務課長松本龜太郎先生開始著手建築松濤園,那是北投的第二家溫泉旅館。在財務課裏有一位木村又藏先生,他辭去官職後,來到天狗庵住宿,以方便監督松濤園的工程。之後保養園、北投館也跟著興建起來了。平田源吾說他看到這種情形,深深的感受到,在這十幾年的歲月當中,人事物的變遷是多麼的巨大啊。這就是北投溫泉開山的故事,已經是距今一0四年前的事了。

而經近一世紀的變遷,平田家族戰後離開北投回到日本。平田源吾的大孫子平田松菊,畢業於明治大學,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曾被徵調滿州(今中國東北)當兵,約已於十多年前過世。二孫公子平田恆之畢業於台北商業學校,後來則定居於日本九州,經營建築業,今已七十多歲矣。其女孫公子平田夢之,已八十六歲,結婚從夫姓今名為「林夢之」,定居於日本熊本市。

我們開始探究北投的歷史時,曾經因為林衡道先生說,昔日北投的第一家溫泉旅館「天狗庵」,已改名成為今日的「瀧乃湯」。當時林衡道先生的這個說法,刊登在「北投社」雜誌之上。刊出後不久我們即在日治時期的北投地圖中發現,昔日的北投本就有「天狗庵」與「瀧乃湯」兩間不同名的旅館。而且發現地圖上的「天狗庵」應該是位於今日新年莊的後方,也就是今日光明路二三四號省政府衛生處人員居住之址,過了不久昔日「天狗庵」的鄰居---「沂水園」的陳老先生在看到「北投社」的文章之後,也向筆者提出指正,並且向筆者介紹他昔日「北投小學校」的同學平田恆之先生,經一番聯繫後平田恆之先生寄來數張「天狗庵」的照片與資料贈與筆者。這時我們就確定「天狗庵」是「天狗庵」,「瀧乃湯」是「瀧乃湯」,兩者是同時存在的兩家旅館,並不是同一個地方。這時整個「天狗庵」的位置之謎,終於大白。不過很多新聞界的朋友,就根據「北投社」文章中林衡道先生的說法,報導「瀧乃湯」為北投第一家溫泉旅館「天狗庵」所改名,以致以訛傳訛,在各式各樣的報導中錯誤的極多。

經我們比對照片、地圖確定今天光明路二三四號門前的石階與石柱,就是「天狗庵」舊有之殘蹟。所以1997年9月「許陽明辦公室」就向台北市政府提出台北市定古蹟之陳請,1997年10月23日民政局邀請學者會勘,並經台北市民政局古蹟審查會於1997年11月27日審查通過。不過在尚未經市政會議通過公告前,因為「天狗庵遺址」實際上只存一個入口階梯,與兩根門石柱,使用「遺址」一詞的定義,與考古學上的「遺址」有所混淆,為免引起爭議,所以審查委員們就向筆者商量,是否可以不列為古蹟,但改以立碑說明的方式紀念,經過一番協調後筆者同意審查委員的意見,將「天狗庵」舊址古蹟陳請改為立碑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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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接著「許陽明辦公室」就向台北市都市發展局提出「天狗庵紀念公園」的陳請,要求將「天狗庵舊址」變更都市使用區分,設立公園納為「北投溫泉親水公園」的一部份,也蒙發展局同意,並在「北投溫泉親水公園特定專用區」細部計畫上,在公共設施計畫中明列「光明路南側、溫泉路七十三巷口為北投第一家溫泉旅館『天狗庵』原址,在當地歷史文化上具有重大意義,擬開闢為公園,並立碑紀念,加強溫泉親水公園的觀光景點,面積約O˙O八公頃。」此議除了在1998年12月18日台北市政府都市計畫委員會通過外,今年六月底也在內政部通過完成都市計畫的審議。至此北投溫泉開發的濫觴之地,終於可以用紀念公園的形式保存下來了,二年來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果,實在令人感到欣慰。